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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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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章第三起死亡:一瞬而滅

“小逸……”

遙遠的聲音仿佛從故鄉傳來,那麽……喚她的人是慈和的父親?還是嚴厲的母親?

柳逸思緒飄飛,恍惚間聞到了凝血酒的濃香,想要將那酒一飲而盡卻又怕醉酒誤事,便只好端著杯子淺抿一口緩釋貪心。

但她接著發覺,口中滿是粘稠而腥鹹的味道!

原來,那“凝血酒”竟然是一灘濃血!

也正是從那兩個玄門弟子脖子裏流出的濃血。

柳逸從血中聞到了風裏傳來的腥味,恍然間只覺春夏的溫暖倏然從指間溜走,只剩下淒秋長存世間。

落花滿地,殘葉飄飛。

那以“煙柳飛輕絮,風榆落小錢”為名的煙霏山莊漸漸地消失在了那霏霏煙雨裏。

她已不知道在怎樣的渡口度過了一生一世,家的味道只能在夢中感受。

幼年所渴望的江湖在今日可見,但在沒有家人的這個自由世界裏,她卻只想回到夢中那有著煙柳稻田的小莊園。

她願意不再奔向那宏偉壯觀的少林寺,她願意不再進入那清幽深秀的玄樓,她願意不再踏上那壯麗堂皇的飛來宮……

她願意舍棄一切,只要能感受到片刻的溫暖。

最終,柳逸望著漫天落雨,長嘆一聲:“如果還有下一次選擇,我寧願停留在那座小小的墳山,伴著我愛的人,長眠,不孤獨。”

陸水緣聽到這至情至性的話,撥動琴弦的手指不禁為之一顫。

水緣忽而想起那次在浩然居外,再度見到非夢的時候。

水緣想起了他如夜般幽深的黑衣黑眸,想起他輕輕地舔舐著自己的傷口,想起在夜下他拉起自己手時的溫度……想起他寬闊的胸膛,明晰的鎖骨……

以死亡為生的殺手一絲不茍地執行任務,陷入永生的孤獨;

以覆仇為業的非夢直截了當地造就殺戮,還江湖一片血池。

“若你願與我相伴,則此生不覆孤獨。”水緣喃喃地說著,待到她回過神時,已是淚光盈盈,緊接著一串晶瑩的淚水滴答地落在了琴弦上。

水緣不由倒吸一口冷氣,才發覺自己竟差點陷了進去,就因為柳逸那句夢囈般的話!

柳逸的行為全然出乎陸水緣的意料,柳逸聽到琴聲,不僅不挖苦諷刺還出聲讚揚,見到兩個玄門弟子身亡,沒有什麽驚悚或氣憤的表情,更別提拔劍相助了。然而正因如此,陸水緣才對柳逸漸漸放松了警惕。

水緣意識到這裏,擡起頭來緊緊地盯著柳逸,卻見後者此時眼神空濛,似還處在幻象中,只是憑著一股意念抵抗罷了。

但即使如此,柳逸仍擋住了這蘊藏強烈內勁的音律攻擊,那麽她想陪伴著的又究竟誰?是慕容遮?還是其他人?

水緣正猜測著,一陣狂風又是席卷而來,緊接著一道青白色劍氣沖淡了渾濁的雨水,讓她引以為傲的的琴音也為之失色!

這一招正是寒月劍法中的“水月鏡花”,需要凝聚劍客的所有心神,營造出幻境以摧毀敵方的意志。

只見在這風雨交加的暗夜,水月劍銀白色光芒如月光般映照著白衣少女的身姿,襯得這一切益發地如夢似幻。

水緣滿臉震驚地望著那道劍光,感覺到緊按琴弦的指尖傳來隱隱疼痛,唯有壓制著疼痛用十指迅疾撥弦,隨即運足內力將琴弦猛地向前一推!

琴音猛然發出嘶鳴,一個無形的巨大漩渦朝著柳逸席卷而來。

柳逸使出那一招水月鏡花已耗費大量心神,此時還未緩過勁,對那攜著強勁內力的琴音躲閃不及,大退幾步後,已是口吐鮮血。

水緣則凝聚著力量,將那灑在空中的血液送入了漩渦中。

只見雨幕下一個血色漩渦漸漸地顯現出來,似乎將要吞噬世間一切。

“魔琴!”

柳逸聽到白三錢在說話,不由詫異,這貌不驚人的少年竟能在陸水緣的琴音下保持清醒,倒是有幾分真本事!

不過……這“魔琴”究竟是什麽?

白三錢繼續激動地說:“魔教鼎鼎有名的殺手魔琴!”

魔教殺手?柳逸立即回想起初江竹所說:“枉自稱作正派君子,看看這暗殺水平,不輸於我魔教銀月七殺啊!”

難道這就是銀月七殺?

柳逸又想到陸水緣還姓陸,益發地覺著自己的猜測被證實了,不由打了個冷顫。

這時白三錢竟然沖了上來,將柳逸拉了過去,高聲說:“快走!”

陸水緣緊追而上,冷冷地看著突然插入戰局的青衣少年:“你來做什麽?”

白三錢聞言,卻埋下頭退了一步。

柳逸想到,白三錢在玄門一直跟在慕容遮身後打理各種雜務,極少獨自一人面對這般困境,更何況他面前還是“魔琴”,故而柳逸便理解性地朝白三錢笑了笑。

白三錢本已做好遠遠退開的準備,可見柳逸不僅沒有責備自己,反而朝自己笑了笑,不由鼓起了幾分勇氣,輕聲說:“受友之托,忠……”

水緣冷冷地打斷他的話:“你覺得,柳逸會成為慕容遮的夫人?”

白三錢心頭立即七上八下,忽然想到一個問題……比起柳逸,陸水緣確實與慕容遮待在一起更久,而且以陸水緣的手段,虜獲慕容遮的心更是易如反掌吧?

而柳逸聽到這個咄咄逼人的問題卻淡然回道:“陸姑娘明白,只是交易。”

陸水緣望著秀若扶風的青衣少年,不屑地笑道:“聽到沒有?逸俠已經開口了,你閃一邊去。”

柳逸亦勸道:“三錢,你走吧。”

可白三錢仍然站著不動。

陸水緣再無耐心,高聲喝道:“滾!”說罷,水緣便擡起手來,聚集全部心力繼續撥動琴弦。

琴聲曲調多變,忽而奔騰,如戰鼓齊鳴,忽而和緩,如竊竊私語,不僅令人無法聽懂,卻也讓人沒有意志力去聽!

魅人的身姿與惑人的琴聲交相輝映,使水緣散發出一股奇異的吸引力,剜心刺骨的幻力直擊柳白二人的內心。

白三錢揮手想擋,卻終究慢了一步,一下子便被擊飛了在路旁!

陸水緣接著輕攏慢撚,先抹覆挑,繼續奏出一段段惑人的琴音,而白三錢歪著身子倒在樹邊,已是口吐鮮血。

柳逸不忍再看,唯有飛快地揮出水月劍,運氣激發劍上白霧,運足了全部內力去抵抗琴音。

在短劍攻擊不到的範圍內,琴聲有著極大的優勢,故而兩位玄門弟子才會在一聲之下斃命。但而若近了,那琴聲便有極大破綻。

最大的破綻不在琴上,而在彈琴的人身上!

而柳逸靠得越近,琴聲便越緊張。

明亮的劍光與琴音生生交擊,爆發出凜冽的氣場,竟使一旁的灌木叢與大樹同時彎折下去。

只聽“轟”的一聲巨響,大樹竟倒在了地上,樹葉頓時由青綠轉為枯黃,轉為碎粉。

而白三錢癱倒在樹旁,面容如白紙般孱弱,看起來已沒了一絲生氣。

天色陰沈,充滿了無盡的殺戮,就像當初柳逸與非夢初戰之夜。

大雨滂沱,洗不掉彌漫的血腥,就像蘇清與葉輕語被殺之夜。

一切皆如當初。

柳逸舔了舔自己唇上的血,不禁想,那麽自己會成為下一個葉輕語麽?

畢竟場中四人已只剩下她一人了,而若她死去,四人的死無法昭雪,非夢會繼續造成更多殺戮……

柳逸心念一閃,接著便想起非夢那與傳統劍法完全迥異的劍法。

那劍法淩厲果決,簡易直接,然而卻無一破綻、獨步天下!

若是非夢面對此番場景,該當如何?

她的腦海裏閃過那柄漆黑的劍的軌跡,還閃現出飛來宮劍術課上蘇星野的論劍之言。

“劍法,不外乎劍客使劍的方法。”

“精、氣、神養內力,而劍法便是將其外放的手段。”

“‘驚流’更接近劍客的性情,以激流勇進為要旨。”

“最後,你也將會擁有屬於自己的劍法!”

柳逸想到這裏,心境漸漸地寧定了下來,唯有奮力地揮動手中水月劍。不想此時,她所使劍招竟前所未有的流暢,內力運轉亦無一點滯礙。

她接著將這一切力量灌註到水月劍中,一時只見場中青白色劍光如電,滿空皆是耀目的光芒。

陸水緣則加快了撥弦速度,琴音中透出無窮無盡的殺意。

但柳逸不僅沒在對方的殺意下變弱,反而淩空向陸水緣的心腹直直切入,橫空斬了下去!

水月劍華通明,鮮紅的血澆滅劍華。

那劍已然刺入陸水緣的心腹!

柳逸震驚得無法置信,卻見陸水緣紅衫染血,臉上帶著難以名狀的悲慟哀絕,已然癱倒在地。

雨聲漸弱,而雨滴還在滴答滴答地落著。但那響徹滿空魅惑人心的琴音,已消散得毫無蹤跡。

柳逸緩緩地將水月劍從水緣身體裏抽了出來。

卻見水月劍上的鮮血漸漸地幹涸,陸水緣也終於緩緩地閉上了眼。

如帶著冷刺的薔薇,零落成泥碾作塵。

如帶著熱情的火焰,終於燃燒殆盡。

緣不知所起,一瞬而滅。

風聲停歇,琴音泯滅,只留下尚存呼吸的柳逸,還站在滿是泥濘的路上目視著這一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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